概要：经旧苑吊马守真文①岁在单阏②，客居江宁城南③，出入经回光寺④，其左有废圃焉。寒流清泚⑤，秋菘满田⑥，室庐皆尽，唯古柏半生，风烟掩抑，怪石数峰，支离草际⑦，明南苑*马守真故居也。秦淮水逝⑧，迹往名留，其色艺风情⑨，故老遗闻，多能道者。余尝览其画迹，丛兰修竹，文弱不胜，秀气灵襟⑩，纷披楮墨之外(11)，未尝不爱赏其才，怅吾生之不及见也。夫托身乐籍(12)，少长风尘(13)，人生实难，岂可责之以死(14)？婉娈倚门之笑(15)，绸缪鼓瑟之娱(16)，谅非得已。在昔婕妤悼伤(17)，文姬悲愤(18)，矧兹薄命(19)，抑又下焉。嗟夫！天生此才，在于女子，百年千里，犹不可期，奈何钟美如斯(20)，而摧辱之至于斯极哉！余单家孤子(21)，寸田尺宅(22)，无以治生。老弱之命，悬于十指。一从操翰(23)，数更府主。俯仰异趣，哀乐由人。如黄祖之腹中(24)，在本初之弦上(25)。静言身世(26)，与斯人其何异？只以荣期二乐(27)，幸而为男，差无床箦之辱耳(28)！江上之歌，怜以同病(29)，秋风鸣鸟，闻者生哀(30)，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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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旧苑吊马守真文①
岁在单阏②，客居江宁城南③，出入经回光寺④，其左有废圃焉。寒流清泚⑤，秋菘满田⑥，室庐皆尽，唯古柏半生，风烟掩抑，怪石数峰，支离草际⑦，明南苑*马守真故居也。秦淮水逝⑧，迹往名留，其色艺风情⑨，故老遗闻，多能道者。余尝览其画迹，丛兰修竹，文弱不胜，秀气灵襟⑩，纷披楮墨之外(11)，未尝不爱赏其才，怅吾生之不及见也。夫托身乐籍(12)，少长风尘(13)，人生实难，岂可责之以死(14)？婉娈倚门之笑(15)，绸缪鼓瑟之娱(16)，谅非得已。在昔婕妤悼伤(17)，文姬悲愤(18)，矧兹薄命(19)，抑又下焉。嗟夫！天生此才，在于女子，百年千里，犹不可期，奈何钟美如斯(20)，而摧辱之至于斯极哉！余单家孤子(21)，寸田尺宅(22)，无以治生。老弱之命，悬于十指。一从操翰(23)，数更府主。俯仰异趣，哀乐由人。如黄祖之腹中(24)，在本初之弦上(25)。静言身世(26)，与斯人其何异？只以荣期二乐(27)，幸而为男，差无床箦之辱耳(28)！江上之歌，怜以同病(29)，秋风鸣鸟，闻者生哀(30)，事有伤心，不嫌非偶(31)。乃为辞曰：
嗟佳人之信嫮兮(32)，挺妍姿之绰约(33)。羌既被此冶容兮(34)，又工颦与善谑(35)。攘皓腕以抒思兮(36)，乍含豪以绵邈(37)。寄幽怨于子墨兮(38)，想蕙心之盘薄(39)。
惟女生而从人兮(40)，固各安乎室家。何斯人之高秀兮，乃荡堕于女闾(41)！奉君子之光仪兮(42)，誓偕老以没身，何坐席之未温兮，又改服而事人！顾七尺其不自由兮(43)，倏风荡而波沦(44)。纷啼笑其感人兮，孰知其不出于余心？哆乐舞之婆娑兮(45)，固非微躯之可任！
哀吾生之鄙*兮，又何矜乎才艺也(45)！予夺其不可冯兮(47)，吾又安知夫天意也！人固有不偶兮(48)，将异世同其狼籍(49)。遇秋气之恻怆兮(50)，抚灵踪而太息(51)，谅时命其不可为兮，独申哀而竟夕(52)。
注释
注释
①旧苑，明代南京官*聚集区之一，近秦淮河武定桥，亦称旧院。(见余怀《板桥杂记》)马守真(1548—1604)，字湘兰，明万历间秦淮名*。性豪侠，善画兰竹，能诗。有诗二卷，王穉登为之序。钱谦益《列朝诗集小传》称：“至今词客过旧院者，皆为诗吊之。”乾隆四十八年(1783)汪中旅居南京，经旧苑，感慨俯仰，作文吊悼。文章骈散兼用，各用其致。
②单阏(chánè阐厄)：卯年的别称。《尔雅·释天》：“太岁……在卯曰单阏。”指乾隆四十八年(1783)。
③江宁：今南京。是年，汪中寓居南京。
④回光寺：原为萧帝寺，后改名。
⑤清泚(cǐ此)：清澈明净。
⑥菘(sōng松)：蔬菜名有青菜、白菜之分。
⑦支离：残破分散貌。
⑧秦淮：河流名。流经南京东南，穿城中，注入长江。
⑨风情：意趣，怀抱。
⑩灵襟：灵妙的胸怀。
(11)纷披：散布。楮墨：纸墨。这里指书画或诗文。
(12)乐籍：乐户的名籍。古代官*属乐籍。
(13)少长风尘：从小在风尘中长大。风尘，指花街柳巷。
(14)“岂可”句：谓怎么可用以死全节的论调来苛责呢？
(15)婉娈：年轻美貌。《诗经·齐风·甫田》：“婉兮娈兮，总角丱兮。”倚门之笑：*女倚门卖笑。
(16)绸缪：缠绵，指情意殷勤。鼓瑟：*女为客人奏乐。
(17)婕好(jiéyú捷余)悼伤：班婕妤曾作赋自伤。婕妤，汉代宫中女官名。班婕妤为西汉班况女，汉成帝时，因其貌美能文，受帝宠爱，后为赵飞燕所谗，失宠，作赋自伤。
(18)文姬：指蔡文姬，名琰，曾流落匈奴十二年，后被曹操赎归，感伤乱离，作《悲愤诗》。
(19)矧(shěn审)：况且。
(20)钟美：聚集美才。
(21)单家：孤寒人家。孤子：丧父的人。
(22)寸田尺宅：极言田宅之少。苏轼《游罗浮山一首示儿子过》：“玉堂金马久流落，寸田尺宅今谁耕。”
(23)操翰：执笔为文，从事文笔生涯。
(24)如黄祖之腹中：《后汉书·祢衡传》：“衡为作书记，轻重疏密多得体宜。祖持其手曰：‘处士，此正得祖意，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。’”黄祖，汉末为江夏太守。